白鹤山——三国东吴之崛起(二)

孙勇先 1年前 发表于 江苏 ⋅ 468 阅读

武帝自幼拜仲谋,亦学礼佛治国患。
不想世道不再古,石头城里悔千载。

       上回说到,要讲好三国老孙家的故事,必须从南北朝时期叫做建康的都城谈起,从那个崇拜孙权的南朝梁武帝说起。下面就说梁武帝萧衍。

       又是一个炎热夏天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特别的夏天。这个身着龙袍的八旬老人,己记不清生命过往中许多夏天,但这个夏天是如此的煎熬和痛彻,成为他此生的绝望。

       他的生命快要走到头了。他在这东吴孙权大帝创筑的石头城里,在皇宫台城的龙椅上,坐了整整四十八年了。

       过往夏天,人人朝贺的台城,今夏却被候景围得水泄不通。现在,偌大的台城空无几人,王公大臣、下人侍者,树倒鸟兽散。只有台城杨枊依旧,站在烈烈夏日里,不离不弃,蝉鸟共鸣,俯仰多情。夏日的炎热掩盖不了此时的落寞与冷清。

       他是萧衍,是在曲阿长大,走上梁朝帝位的梁武帝。一个以“菩萨皇帝”著名的帝王。

       萧衍自小就聪明好学。书画、文采、音律、棋艺,可以说是样样精通。萧衍在未称帝前,是一枚妥妥的文艺小青年,时不时与文人学士搞个沙龙,吟诗作画,丝竹歌舞,曲水流觞,魏晋风尚。

       当时他和沈约、谢朓等七人,投于竟陵王萧子良门下,被称为“竟陵八友”。沈约和谢朓,可是闻名后世的大学者、大诗人,萧衍能与这些人齐名,可见文采有多出众。如果后来他不是登临王位,成为文坛巨擘也很有可能。

       是历史的推手,还有钟情文艺却又胸怀的帝王之梦,把萧衍推到了时代的最顶端。他成了天子人君,他可以上承天命,俯视苍生。

       南北朝时期的太阳一般的人物,历史记下了那个不太光彩的时代,也记下了他有点异彩的光辉。

       在南北朝时期,有这样一个特点:朝代更替不断,皇族内乱不停。今天儿子弑父上位,明天手足自相残杀夺权。

       所以在内乱时,站队是很关键的。

       萧衍聪明。齐武帝去世后,他把法宝压在重臣萧鸾身上,协助萧鸾,成功干掉其他竞争对手,登上皇位,是为齐明帝。此后他深受萧鸾信任,开始在朝中身居要职。

       在北魏南侵时,他曾多次领兵大败魏军,立下赫赫战功。后来他被任命为雍州刺史,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。

       但,这不是他的理想,少年时期就伴随他的梦想,是在曲阿水晶山仙人石玩耍时,父辈说给他的白鹤山那样的梦,伟大的帝王之梦,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台城那把龙椅。

       尽管,坐龙椅的人,如同走马灯一样变换。台城内外,充满了血腥与阴谋。和萧家众多子弟一样,残酷和恐怖没有使他们退却,相反,魔法一样的帝王之梦,使他们痴迷而执着。血腥与谋杀,使他们兴奋而渴望。

       萧衍的文艺之梦,抵不住台城龙椅诱惑的洪流,他因此被卷入搏击,又因搏击而胜出,乃至走向如梦般的现实。

       萧鸾死后,他的儿子萧宝卷继位。这个小皇帝治国无能,昏庸无度,尤其是喜欢滥杀大臣,这就为萧衍的上位提供了很好的契机。

       在萧宝卷任性杀死萧衍敬重的长兄萧懿后,萧衍有了借口。他手握重兵,起兵造反自然可怕之极,再有这个很好的借口,更使他横行无忌。他轻易杀了萧宝卷,利剑上的血迹尚拭净,便在歌声舞影中捷登皇位。

       他成功了。执帝之后,文人天性复发,他发誓做个明君。

       他励精图治,政绩非常显著。他以身作则,勤于政务,一年365天全年无休,而且天不亮就起床批阅奏章,冬天冻得手都生了疮,也丝毫不松懈,真称得上是明君勤政了。

       他还创新官员为官之道,要求各级官府门口立两个箱子,有怀才不遇的人没得到重用,可以写自荐信投进去。平民百姓想给国家提建议,也可以往里面投信函。此举也开了民主之先河。

       从自身的品行来说,萧衍非常节俭,一顶帽子能戴三年,一床被子盖两年。吃穿方面他也不讲究,时常穿旧衣服,吃的是粗茶淡饭,而且每天就吃一顿饭。有时太忙了,他就简单喝点粥,完全没有享受皇帝级别的待遇。

       萧衍称帝后,仍然不忘读书。由于勤学刻苦,他在经学、史学方面都颇有建树。他组织编纂了《通史》、《昭明文选》等历史文化瑰宝,还亲自撰写了《周易讲疏》、《孔子正言》、《春秋问答》等著作。尤其是佛教巨著颇丰,堂堂一大师也。

       不过,也许是文人多忧的天性使然,萧衍始终有一块心病,他的勇猛里怀着深深的忧惧,这导致他后期改变了治国策略,致使大好局面不再,皇权江山尽失。

       是什么心病呢?就是在南北朝时期,政权更迭频繁,谋杀、争斗已成为一种常态,君臣、父子之间纲常失乱,皇权常常朝不保夕。

       萧衍也是走了这样的篡位之路。所以他痛恨,并以此为耻,他更防今后有人重蹈复轼。他以文人之情而忧,但他以帝位之尊,又很有信心阻止和改变这种常态。

       他决定进行一场思想方面的改革,他选择大力推行佛教。他的选择没有错,历史上信佛的皇帝不在少数,萧衍正是从东吴大帝孙权以佛教“修道保政”之举受到启发。

       他打小祟拜孙权,自然迷他的用佛之道。

       然而,想法虽好,做过头了,危害就大了。因为他是皇帝。帝王之谬,失之毫厘,差之千里。

       梁武帝信佛过度,说是佞佛亡国也不为过。

       刚开始,他是早晚到寺院拜佛,在寺院办公,这时候他还记得自己是一国之君,礼佛之余不忘国事。后来他开始亲自操刀为佛经做注解,还经常开大会亲自讲佛经,像做政治报告,充满激情与教导。他把整个国家当成一座佛寺,他是主持,他把群臣百工天下万民,当成了教徒。

       不仅如此,信佛之后,他带头做表率,不近女色,不沾荤腥。

       事实上,从做文艺青年开始,他阅历的女人太多了。她们的丰乳、肥臀,她们的蛮腰、红唇,她们的风骚与激情,都使他痴狂而发情。他在她们的肉体上,发泄的欲望与征服,任性而狂野。然而,那么多的女人因为利益,向他奉献的肉体与虚假高潮,使他心理的雄性多次阳萎。

       因此,现在他累了。他疲惫了女人的肉体,并对不怀好意的谄媚感到恶心。但是,他不能承认自己曾经的纵欲,更不能承认现在的精神阳萎。然而,他是帝王,他可以以佛的名义,宣布他的堂皇理由,他把禁欲与他的政治欲望结合起来,成了他以佛教人的示范之举。

       他觉得这不够,信佛信得不够彻底。他专门写了一篇《断酒肉文》,号令全国佛门弟子不能吃肉。从此素食成为汉传佛教的一大传统,中国的和尚失去了吃肉的权利。梁武帝也因此被称为菩萨皇帝。他似乎成功了,他有了这样的名声,自认为有了光辉和佛法无边的力量。

       他很得意,觉得自己得了孙权治政的法宝,走对了一条治国理政的康庄大道,他的大梁可以避凶趋吉,安稳太平了。殊不知,他的错觉,成了他理智丧失的开始。

       此后,他开始在国内大规模兴建寺庙,不仅耗费大量国库资源,而且由于僧人地位高、待遇优厚,不少男子都出家为僧,不事生产,不服兵役,造成经济和军事实力双重下滑。

       “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”

       更为极端的是,他四次出家,舍身向佛。可把大臣们可吓坏了,国不可一日无君呀。

       萧衍却说:

       “我只想做和尚,不想当皇帝,你们如果想让我回去,就拿钱向佛赎我吧。”

       就这样,大臣们先后花费四亿钱,把自己的皇帝赎了回来。这样一来,佛是养肥了,可国库空了,百姓穷了。

       萧衍对佛学的痴迷,可谓是达到了极端。他的异常举动,在历史上倒真是新鲜。

       其实,他并没把佛学揣摩明白,更多的是一场政治秀。

       有一个人看懂了他。

       这个人就是达摩。达摩曾来中国传播佛学,听说南梁皇帝颇有佛学造诣,就来石头城拜见萧衍。

       两人一见面,萧衍就沾沾自喜地表功:

       “我建庙宇,写佛经,宽厚罪人,仁爱众生,是不是有很多功德呢?”

       谁知达摩淡淡地回答:

       “没有。”

       萧衍大吃一惊,他疑惑地问:

       “为什么?”

       达摩说:

       “你做的这些都是表面功夫,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功德。”

       萧衍听后很失望,但也无力辩解。虽然他变得逐渐真诚,但达摩看清了他的底牌,使他失去了底气。

       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像佛徒,使更多的人相信他的虔诚,他只能变本加厉,因为他相信孙权的成功,迷恋孙权的手段。

       他的佞佛无度,一意孤行,不仅让国库亏空,民不聊生,而且后期他的治国方针,也变得同样无为、佛系,为他最终身死国灭,埋下了祸根。

       这不,他的仁慈招来了侯景。

       候景围了台城,视他的佛慈至仁一文不值。候景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,不吃这一套,可惜了萧老皇帝的一片苦心。

       侯景原本是东魏的一员武将,这个人残忍奸诈,善用兵法,而且有多次叛主的前科。他先是背叛东魏,投靠西魏,西魏不肯收留这个祸害,他又转投南梁。

       群臣都反对梁武帝留下侯景,但此时的萧衍,早已没有了年轻时杀伐果决的判断力。这个谁都不要的烫手山芋,他却仁慈如佛地接下了,真可谓是引狼入室。

       但他自以为是,相信他的力量能变狼为羊。

       侯景是不会改变的狼。他迅速勾结梁武帝的侄子萧正德,发动了叛乱。

       萧正德,名字正派,却是无德之人,也曾投敌叛国,在北魏混了一段时间,后来混不下去,厚着脸皮返回南梁。

       不同的两个人,相同的行为模式,所以他们合作了。

       梁武帝不仅没有惩罚萧正德,他要怀佛施仁,对他委以重任,以其为范,感化世人。他认为,都是萧家子弟,一时犯糊涂,只要施以恩慈教化,必定会感恩戴德,效命朝庭的。

       哪知道事与愿违。恩将仇报的萧正德,乘势与叛军侯景里应外合,将梁武帝死死围困在台城中,既要夺其命,更要谋其位。真是两个狠人,一对活宝。

       等待儿子们救援的梁武帝,十分欣赏当年老孙家几代人,前赴后续打江山的作风,他常常以此教育皇子臣工。

       他认为自己多年来的以佛教化,能够化解候景们的贪婪,激发子孙们的仁爱忠孝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手握重兵的皇子们,都在等着老爹死后,不费一兵一卒,自己继承皇位,怎么可能去救他呢?再说,老皇帝己经八十五岁了,活得够长的了。

       他们听多了祖辈父辈抢班夺权的故事,己经习惯了大梁朝龙椅交接方式。他们只是迷惑地期待着,候景将拥立哪位皇子坐上帝位。

       他们天真地认为,候景不敢改朝换帝,充其量只是像当年曹操一样,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。他们才不管候景怎样挟持,只要挟持的是自个就行。皇帝人人会当,关键是有没有当!

       可怜的皇子们,你们错了,大错特错!大梁的历史没有机会重演了,候景这次是要你们老爹的命,要你萧家的大梁江山,他要在台城变换大王之旗了!

       我的天,我的佛啊!

       侯景带着五百卫士杀进宫中时,如入无人之境,径直冲向龙椅上的萧衍。

       这个八十五岁的老皇帝此时倒是佛尊无边,淡定从容,不怒自威。多年的礼佛,老皇帝似乎真的成佛了。

       侯景不敢抬头,心有一丝畏惧。仍旧对他行君臣之礼,还算有一丝仁义。

       萧衍老人家还跟人家唠嗑呢!

       “你的妻儿还好啊?”

       “你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人哪?”

       “老百姓都不容易,你对他们好点啊。”

       听口气,活脱一慈详老人,贤仁君主。

       侯景假装唯唯诺诺地应付完老头,冷冷地离开皇宫,把空寂的台城,晾在死亡的气息里。他己不屑刀戈相加这个虚弱的老头,他相信不用几天,箫衍自然饥渴而死,江山己然在手了。

       是的,老皇帝并不怕死,他己经八十有五了。

       他看多了人间的纷争与险恶,也享尽了君临天下的荣华与富贵。他只是至死不明白,为什么当初东吴开国大帝孙权,以佛教佐政,以致国泰民顺,日渐强盛,而自己如此敬佛教民治国,却落得个众叛亲离、孤身被困的下场。

       这己是萧衍被困台城的第四天下午了。尽管他己经习惯了辟谷念经,修成了超乎常人的耐力。但毕意不是神仙佛身,此时也己饥渴难当,神志也恍惚了。

       大殿外广场,夕阳斜晖,似有人影浮动,定睛看时,只有老柳不走,似卫兵挺立,又似仆从俯首。

       “唉!人非草木,老柳有情啊。”老皇帝很文艺地叹息。

       恍惚间,台城的柳树,站成了萧衍儿时,曲阿水晶山下,仁信牧场柳树的模样。

       孩童的萧衍和小伙伴,从水晶山疯到广阔的牧场。

       这可是那东吴少年皇帝孙权屯田练兵的故地啊。正是这个地方激发了少年萧衍的帝王之梦,这个梦,像他听到的白鹤山之梦一样,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腾跃,成了他今后几十年人生的导航与引擎。

       还有这东吴的首都,这个叫作石头城的都市,以及这都市里雄伟气派的皇宫台城,像一块巨力无法抗拒的磁石,吸引了萧衍毕生的才华与激情。

       可是现在,东吴建筑的石头城依旧雄伟,还有这金碧辉煌的台城依旧气派。

       可我萧家仅仅享用了几十年,又匆匆丢了,这是为什么呢?

       在这样的时刻,想到这严肃而伟大的命题,可见萧衍不但不昏庸,相反足够英明出众。

       可是己经晚了,他的智慧与精力己被饥渴击倒,两天之后,一代君王,饿毙在他坐了四十八年的龙椅上。

       如果在那个世界有知,凭他的智慧,细细检历一下老孙家的前世今日,他会找到答案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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